活法:郭海平——精神病院的艺术实验 2008-03-05 22:54:40 来源:TOM美术同盟/王坤 点击:
-

也许是螳臂当车,但是郭海平希望以一己之力反动于这样的“文明”。通过这场精神病院的艺术实验,呼唤我们走向边缘的人群,也呼唤我们找回遗失的那部分自我。

■采访手记

郭海平:杜布菲的意义与郭海平的交流前后有两次,一次是通过电子邮件,一次是电话,聊了近两个小时。

之后,我请他提供图片,他传给我的都是精神病患者的画作和他们创作时的场景,而没有一张他本人的照片。

给我同样印象深刻的还有他书中的文字———节制,安静,没有表现欲……如果这样也算秀,未免太低调了些。

大概他是真的奔着做事去的,或者,他有更大的野心———比如做中国的杜布菲。

杜布菲,法国著名艺术家,原生艺术的奠基人,瑞士洛桑原生艺术博物馆的创始者。

所谓原生艺术,或者也可以说是非艺术的艺术,包括素描、彩画、雕塑等,它们的创作者都是没有受过文化艺术熏陶的普通人,作品有自发而强烈的独创性,完全发自内心,几乎不受外界因素的干扰。

杜布菲也是在参观了精神病人创作的大量“艺术品”后,回归到艺术的“原点”的。而这种“原点”,是艺术剥离了市场、商业、名利之后的寂然独立。在几十年的收藏生涯中,杜布菲一直在苛求着原生艺术品的绝对纯度,他说,艺术不会睡到人们为它铺就的床上。

而郭海平的中国特色在于,他也想创办属于中国人自己的精神病人艺术馆,但他更想通过他的行为艺术本身,沟连起人与人之间精神的隔断。
采访中,我曾经问他,与边缘人群,比如精神病患者、同性恋等等进行隔绝(这种隔绝,可能更多的是一种心理的隔绝和情感的隔绝),似乎是保障一个社会安全和有序的重要手段。

郭海平有些激动,他说,现代社会严重放大了边缘人群的危害。“我哥哥就是精神病患者,这么多年来我经常去精神病院,我可以负责任地说,精神病人杀人放火只是极个别的现象。”他说,人们的恐惧来源于人们的不理解,而到处充满了误解和精神隔断的社会,其实才是真正的危机四伏。

郭海平帮助精神病患者拿起画笔进行艺术创作,不仅使患者压抑和窒息的精神有了一个出口,更是给了公众一个神秘的孔道,经由它,我们或许可以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精神空间,而这份陌生原本也并不像我们想的那么遥远和异己。

理性和非理性本是人性当中的经和纬,但是,如今“文明”似乎成了“理性”的代名词,文明的进程似乎也成了铲除和打压非理性的过程。
也许是螳臂当车,但是郭海平希望以一己之力反动于这样的“文明”。通过这场精神病院的艺术实验,呼唤我们走向边缘的人群,也呼唤我们找回遗失的那部分自我。

■访谈

张玉宝创作的作品,绝对不亚于凡.高

记者:您为什么会关注这样一个群体呢?推动您做这件事情的动因是什么?

郭海平:20年前学习艺术的时候我是20岁出头,自从学习艺术之后,我发现自己与学习艺术之前是完全两个不同的人,后来发现很多艺术家都是疯子,这让我感到非常困惑。为了揭示这其中的秘密,我接触到变态心理学,与此同时,我越来越发现自己也有很多病态心理的表现,再加上我兄弟长期受精神分裂症折磨,以至于我对精神病人与艺术家心理表现出特殊的兴趣。另一个原因就是今天患精神疾病的人数快速上升,这应该是一个社会因素。

记者:我看到有些媒体说这些精神病人的画作是“凡.高般的画作”,这个评价是不是有些过?

郭海平:凡.高本人是个精神病人,但是他又不是普通的精神病人,他是有着丰富艺术经验的精神病人,所以他可以通过油画这种需要一定艺术功底的艺术形式进行艺术创作。但是撇开艺术经验,仅就艺术境界、人文价值、艺术价值这几方面来看,精神病人,特别是张玉宝创作的作品,绝对不亚于凡.高。

这一点,稍微具有一些艺术常识的人,都会感到震惊。《扬子晚报》的记者把张玉宝的画作拿回编辑部后,他们的美编全傻眼了。我与美国精神病人艺术研究所进行交流时,他们对张玉宝和王军的画都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希望花大价钱来收购。

记者:那精神病人的艺术创作该怎么实现其市场价值呢?

郭海平:我们从南京祖山堂精神病医院拿到的这一批作品,目前是代为保管。将来如果进行市场推广,我们将和这些精神病人的监护人通过律师签定法律协议。但是,这些精神病人要想转化成艺术家,还存在许多法律上的障碍。他们创作的作品,不能署自己真实的名字,不能出自己的肖像,还没有自己起码的权利。

特别是张玉宝,他的情况更为特殊。他现在其实就是一个孤儿,是街道把他送到精神病院的。他是个艺术天赋极高的精神病人,我们特别想把他作为一个精神病人转化成艺术家的个案,但是这种角色转换非常困难,我们现在还没有想出具体的办法。

看他们的作品我经常会有魂不附体的感受

记者:从这些精神病人的画作中,你能够探寻到怎样的精神世界?
郭海平:精神病人的艺术创作所展示的是最真实、最纯粹的精神表现形式,而这种表现形式也是第一次展现在社会公众面前。

其中有两点让我感到特别震惊。一是他们的绘画大都采用俯视的视角,这种视角是脱离现实的高空视角。以前我不是很相信灵魂,但是他们的画作的视角显示他们的灵魂其实生活在高空中,或是天堂中,其实就是一种灵魂和身体的分离,看他们的作品我经常会有魂不附体的感受。

第二点是我最近的重要发现,就是精神病人的画作大都喜欢用“点”,为什么?从视觉心理学上讲,点是非常动态的形式;点非常容易让人产生幻觉;密集的点能高度透像,是分裂、破碎的现象。这些就充分反映出了精神病人分裂、分离、内心动荡不安的精神状态。

记者:书中您写到“我选了11个病人,开始一个月写不出1000字,不知如何用文字来表示当时复杂的心情和感受。”为什么那么艰难?你想努力挣脱什么?

郭海平:我发现在我们的文化经验中很难找到相应的文化体系和价值观,也就是说精神病人的精神世界和他们的艺术表现让我找不到对应的文化判断,很多甚至是相反和错位的。后来,我采取不去思考的方式,尽可能尊重我自己的感受,不去做任何文化经验的判断。我希望这些文字只当作让大家认识精神病人和精神病医学的一个素材。

我们的病就是对理性的推崇

记者:以精神病人视角,反观主流社会和所谓的“健康”人群,我们的“病”在哪里?

郭海平:我们的病就是自以为是地为自己制定了很多行为准则和价值标准,另一方面就是对理性的推崇。其实,推崇理性与推崇非理性是同样的病,不同点只在于社会权力眼下是受推崇理性的群体控制的,这些推崇理性的人将那些非理性的人当成异己加以排斥、治疗和管制,这本身就是一种病态。因为人性中的理性与非理性本来就是相辅相成的,否定任何一方的存在都是违反人性的。如果理性是文明的代名词,那么这种文明必须要推翻它。

记者:您后来又去看过张玉宝吗?
郭海平:去了,而且还看望了王军等许多人。我感到自己能力非常有限,他们都想继续画画,但医院很难满足他们的要求,很伤感,不知道哪位有权力的人能站出来为他们说几句维护他们权利的话。不是钱的问题,因为有很多朋友愿意资助他们,其实就是我前面谈到的观念问题。在医生眼里他们只是病人,用医学知识给病人治病才是他们的本职工作,在他们的医学知识经验中,“艺术”是一个非常陌生的概念。

记者:这件事您希望做多久,走多远?

郭海平:尽我最大的努力。前一段时间我刚去了一趟上海,就是希望在上海举办一次有世界各地精神病人参与的精神病人群体艺术展览,国外的作品全部联系好了,就等上海方面的回话,上海有多家机构表示了自己的兴趣,顺利的话会在今年11月份举行。这些努力都是为了改变国人的一些观念,当然,你们媒体的理解和支持也是不能缺少的。

关于郭海平

南京艺术家,1962年生。2005年,郭海平以“病”为主题,策划了当时具有全国影响的当代艺术展。2006年,他进驻南京某精神病院3个月,研究精神病人的艺术创作和他们的精神世界。2007年底与精神病院医生合作出版《癫狂的艺术———中国精神病人艺术报告》一书。

■新闻回放
精神病人
绘出“凡.高般杰作”
“很多精神病人会画画,而且他们的作品简直称得上是‘大师之作’”。南京当代艺术家郭海平专门入住南京祖堂山精神病院三个月,与院方合作让病人拿起画笔,成功搜集到百余幅精神病人的画作。这项填补中国精神病人艺术空白的探索,让艺术界震惊之余,也向全社会提出了一个命题:我们该如何从原先的歧视和偏见中走出来,重新审视精神病人群体。

祖堂山精神病院始建于1952年,是南京仅有的两所精神病院之一,该院有400多名病人。郭海平为病人提供了油画、丙烯、水彩、彩色铅笔、陶土等多种艺术工具,让他们随便画画点点、捏捏玩玩,他并不教他们,只是鼓励他们拿起画笔。参与这项活动的前后有100多位男女病人,绝大多数都不曾有过绘画经验,这些人以前甚至还不曾见过画笔。但在郭海平“住院”的三个月里,他们总共完成了300多幅作品。

最让郭海平感到震撼的是精神病人张玉宝(化名)的艺术天赋。他从未画过画,发病时他会举着菜刀在大街上乱跑,但他却画出了令许多艺术家都大吃一惊的“挣扎”、“怒吼”、“放大镜后牵着怪兽的人”等作品。 只有小学文化的王军(化名),存在继发性被害、嫉妒妄想,画画的时候离不开直尺、圆规等工具,喜欢工整地画出火车、拖拉机等机械。郭海平说,“在生活的重压下,他精神分裂了。他希望自己能够像那些机械装置一样不知疲倦,并且有强大的力量。”

如今,郭海平的艺术之举已经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郭海平说,如果条件成熟,他希望在上海举办一次有世界各地精神病人参与的精神病人群体艺术展,而他更长远的计划是创办中国第一家精神病人艺术馆。

【编辑:刘珍

  • 相关新闻
相关视频
表态
0
0
支持
反对
验证码: